摆在你面前的是一份卷宗,其名为1945年腾冲战役川军团团长龙文章死亡疑案。 [[继续探索]] 你发现了六个以人名命名的文件袋。 接下来要选择从哪里探寻真相呢? [[林译]] [[孟烦了]] [[张立宪]] [[虞啸卿]] [[迷龙]] [[龙文章]] [[林译口供]] [[南天门战役后川军团仅存人员工资清单]] [[林译死亡证明]] [[林译日记]] [[林译的真相?]] [[张立宪口供]] [[来自虞师的电报]] [[地图]] [[求情信]] [[张立宪的真相?]] [[孟烦了口供]] [[报纸]] [[死亡证明]] [[火柴]] [[孟烦了的真相?]] [[电报]] [[问讯记录]] [[米齐的证言]] [[证物袋]] [[虞啸卿的真相?]] [[龙文章是谁?]] [[欠条]] [[审讯记录]] [[陶瓷碎片]] [[案件记录]] [[迷龙的真相?]] 问:你是谁? 答:我是虞师川军团副团长兼督导林译。 问:龙文章是谁? 答:曾经是我们的团长。 问:关于龙文章通共一事,你是否知晓? 答:我不知道。我之前不知道,是他自己喊出来我才知道的。 问:那就是说,你认为他的确是共党? 答:(沉默) 问:我需要你的配合,请回答问题。 答:是的。 问:在此之前还有什么细节让你怀疑他是共党? 答:团长曾经......他曾经把一个学生带到我们的祭旗坡阵地上。那个学生一看就是赤色分子,但被我们赶走了。不过团长当时......他当时也支持我们把学生赶走。 问:别紧张,你可以继续叫他团长。这个赤色分子之后还和他有联络吗? 答:有,但是当时我不在场。团长带上一队人自己摸去了西岸,在那里又碰见了这个......赤色分子。但是他们没干什么,只是一起打日本人。那天学生死了。 问:详细说说这个学生。 答:他......我觉得都怪他跟我们团长说的那些话!他身上背的全是些禁书,来到我们后方阵地说自己也想上战场,在那里瞎三话四,动摇军心。 问:他很可能就是共党派来分裂我军内部的一号人物!龙文章是从这时候开始被策反的吗? 答:策反......我不知道......那之后团长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学生了…… 问:你不要闪烁其词!龙文章和赤色分子相互勾结是你自己说的,现在不要又扯什么为他求情的鬼话! 答:(沉默) 问:没有哭的必要。组织知道你也是受其蒙骗,所以你更要配合我们,洗清自己的嫌疑。 答:(点头) 问:第一次审讯时你什么也没说,是不是曾经受到他的威胁? 答:没有。我......我当时还没想明白,现在想明白了。我愿意主动配合。 问:很好,在这里签字画押,关于那个赤色分子的事情,一会儿你跟我另一位同事再详细描述一遍。 答:他......团长会怎么样? 问:这不关你的事。按手印。团长 龙文章 副团长 林译 孟烦了 张立宪 余治 时小毛 董刀 ... 共计 9 人今证明死者林译,性别男,年龄不详,于 1947 年 11 月 19 号自杀身亡,当场不治。 南天门树堡 第三天 按照原计划,主力部队应该会在第四个小时登上山头,尸体应该会铺满南天门,我们应该会在血污中彼此祝贺又失魂落魄。但现在,是 72 个小时了。 我是第一个意识到没有援军的人,于是我往上打、一直打,回头一看,这时候尸体确实已经铺满了怒江西岸,只是死人都长着我熟悉的脸。我说,能动的都快回去啊,这是送死。然后我往上打、继续打。 我还想看看我熟悉的脸,看看这些熟悉的脸没死的样子。可我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是,没有进攻,没有后援。 南天门树堡 第七天 我很想说话,但我羞于开口。所以我写日记。我羞的是让他们知道,在好多人都已经死得遍地都是的南天门上,我最纠结的问题居然还是想要说话。 今天分食物的时候,团长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脸。他摸着我脸上被他揍出来的乌青,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激,所以我的报答只是拼命地忍着泪水,把舌头咬得吃饭时什么味道也品不出来。但是团长什么也没和我说。 那天我看到蛇屁股死了,他被炸碎了,我拼命用眼睛寻找他剩下的部分,我陷入可能忘记他长相的恐慌中,所以我看啊看啊,直到他们把我拉回来。后面我想其实不该看,我宁可忘记蛇屁股的脸,也不要记得他那副样子。 南天门树堡 第十一天 我们居然已经在这里呆过了十天。 团长肯定早就猜到了,不然不会那么谨慎地分食物,烦啦也肯定早就猜到了,不然不会那么经常地嘲笑我。 其实烦啦嘲笑我的时候,我没那么生气,但是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除此之外自己还能做什么,所以我就只好生气了。久而久之,我就真生气了。 生气没什么,最可怕的是不生气之后的失落。整个胸腔空荡荡的,像饥饿,我永远也吃不饱的那种饥饿。 也许我们最后...... 我不能说这种话。 南天门树堡 第十七天 最近每天都会有人问我,咱们在这儿待几天了? 等我说出数字,他们又会装得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想看我感到窘迫。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们每个人都在心里记着每一天。 今天所有人为了节省体力躺在地上,我在心里说,十七,十七。然后我听到旁边的烦啦心里在说,十七,十七。接着是迷龙。接着是张立宪。每个人都不出声,但心里发出的声音拼在一起就震耳欲聋:十七,十七。 但我知道,这些声音里没有团长。我看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内心在逃跑,要远离自己的心声。我知道,因为我曾经也那样将自己流放。 南天门树堡 第二十四天 今天我鼓起勇气,想找团长说说话。我们刚应付完一场进攻,搬尸体的时候我特意站在他旁边。团长转身走的时候,我叫他,他没听见。可是当房间只剩下我和尸体的时候,团长又进来把我拉了出去。 他说,一直盯着看就会分不清自己和死人了。我简直不在乎他说了什么,为着他的开口我只想跪下嚎啕大哭。可是我简直不能忽视他说了什么,为着他的强撑我只能拉动着自己的脸皮露出一个最可怜最可怜的笑容。 其实我真的感到绝望。 南天门树堡 第三十一天 这大概是最后一天写日记了,食物稀缺几乎到了说出这个词语词语就可以压死我们的程度,在这样的情况下写字是奢侈的,思考也是奢侈的。 我这几天都在想,太好了,死前我可以把想说的话都写在日记里,主力军打上来的时候,也许他们会想看的。可是我这几天都在想,依然没想出来自己要说什么。也许我只是要点动静,就像烦啦要骂人,团长要打人,张立宪要哭,不辣要笑。我要点儿什么呢? 我看着我的团长。 我就要我的团长听我说话吧,就是这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林译,绝笔。请确定看完林译的档案袋中所有东西再打开真相。 [[探寻林译与龙文章的真相]] (林译上场) 林译唱: 一声枪响已将结局定格 声声忏悔能否渡过冥河? (唐基上场) 林译唱: 我逃离现实可他尸体依然让我想象 想跪地乞求可做叛徒未免无从选择! 唐基唱: 为何忏悔?为何乞求? 你做了对的选择! 这场英雄与叛徒的好戏中 你扮了好的角色! 好即是坏,坏既是好 不必回头,不必失落。 林译唱: 上帝啊!你能否聆听我的选择? 现在的情况是我已将自己交由谎言委托。 嘴巴被封我也要喊话 宁可离群我也要不骂 可从嘴里吐出的谎言竟然那样恶毒 阴险到将葬送我与他的魂魄! 唐基唱: 为何喊话?为何不骂? 你犯了错的规则! 这场英雄与叛徒的好戏中 你扮了坏的角色! 好即是坏,坏既是好 不必自毁,不必难过。 林译:我......我是叛徒,我是凶手。 唐基:你是好人,你在困惑。 林译:烦啦他们再也不来看我了。 唐基:你花费太多时间看自己了。 林译唱: 他是否知道我爱他? 他是否知道我叛他? 他是否知道我为了杀他, 已将一切自我意识卸下? 我曾说我想成为他。 现在我亲手杀了他。 一句惊语已将罪名落实 无可奈何我也只好配合 我猜他明白我的心? 我猜他看透我的里? 我猜他完全清楚只要一声令下 我背叛的谎言就知道应该去哪! 林译:是我害死了他,可这是我的团长给我的命令。 唐基:他要你们活,还要自己死。 林译:不。 唐基:不? 林译:不! 林译唱: 为何回头?为何失落? 我的命运无法选择 这场英雄与叛徒的好戏中 我的表演只是苦涩 好即是坏,坏既是好 好即是坏,坏既是好。 (林译举起手枪,抵在太阳穴上) 唐基:傻孩子,他想让你活呀。 林译:不,他已经杀死了我。 (开枪) 一个声音唱: 一声枪响已将结局定格 可怜的林译已渡过冥河。 [[林译的真相]] 真相是假。 请回到开头继续探索。 [[继续探索]] 问:你是谁? 答:虞师特务营营长张立宪,在南天门战役过后归入川军团了。 问:龙文章是谁? 答:川军团团长。 问:关于龙文章通共一事,你是否知晓? 答:有证据吗? 问:你这是什么态度?他当着那么多人在授勋仪式上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证据!你当时在场吗? 答:我在场。 问:那你的怀疑从何而来? 答:我只是想知道一个打算分裂组织的赤色分子怎么可能会,怎么可能会冲在战场的第一线?我们在南天门上呆了...... 问:关于你们这支敢死队的事情我们已经了解过了,无须多言。我理解你现在无法相信这件事的情绪,上一秒你们还是战友,可下一秒他就是敌人。这正是敌人无孔不入渗透进来的表现!你最好配合我们的工作。 答:......好的。 问:龙文章是否有向你传达过或侧面暗示过任何反动思想? 答:我...... 问:不要着急,好好想想。 答:我不确定。 问:那你有怀疑过他与敌人勾结吗? 答:没有。我们一起出生入死,没有时间怀疑他的身份...... 问:他之前有发表过授勋仪式上的类似言论吗? 答:没有,但,他一直疯疯癫癫的,我想他不是...... 问:你有考虑过这可能是敌人的伪装吗? 答:我们当时没有东西吃,没有东西喝。外面围着上百个日本兵。 问:当时他的表现...... 答:是一个团长的表现。 问:战场外,他有进行过任何疑似联络敌方传达信息的行为吗? 答:...... 问:你有看见过吗? 答:没有...... 问:他还有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答:我们一起被困了 21 天。我受伤了,伤口发炎严重感染。后面我醒过来,发现他在让其他人把尸体抬到另一个单独的房间去,他说这样活人能够...... 问: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问讯到此结束。一张古老泛黄的电报。 似乎有着被人很好保存过的痕迹。 上面写着: 虞师座来电 因你孤军 在敌群中 已坚守一月 所有人平地升一级 钧座昨日在会上 未言先泪 举杯遥祝 一张军事地图,用铅笔画作,部分地方已经完全破损。 左上角写着“南天门军事基地”。师座,昨日我在师部侧院等候,得知师座又一次奔赴西岸前线而无缘面见。小猴劝我快走,脸上焦虑之情溢于言表。他是个好兄弟,不忍心看我犯同样的傻,吃上头的同一颗子弹。可我自从被放出来之后,在一点灯光也没的宿舍里昏头昏脑睡了两天,起来时我看着小何一如往常叠得很马虎的被褥,感觉到如果不做这件傻事我这辈子都会对不起他。师座曾教导我们做个清醒有头脑的人,现在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果清醒那便是找死,如果有头脑那就得在精神上一睡不起。我想不明白,只好又来请教师座。 小猴说,他可以替我送这一封密函,代价是我要严格遵守上面的指令不许再靠近师部大门哪怕看到兵装都要绕着走。我看到他额头上全是汗珠子,他也犯了难。我对不起他,我让他承担风险送的这封密信里有比我所告知他的一切还要危险百倍的内容,如果真的被人发现,我请求师座让我掉脑袋。 我可以用全身上下的骨肉皮血包括这张被烧烂了的脸皮起誓,川军团团长龙文章没有通敌。求师座救救他吧。 得知师座日夜奔赴于两岸之间亲临战场指导战事,担忧时亦不免热血沸腾,万望仍能有机会,和师座一起驰骋疆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张立宪。 请确定看完张立宪的档案袋中所有东西再打开真相。 [[探寻张立宪与龙文章的真相]] 小何,我决定给你写信。 我等写这封信的契机,等了很久很久。我期望着有一天能不再为你的死而感到悲伤,现在我发现这没可能。你留给我的那种难过,已经在我的脑海里平静下来,变成了一场困于身体内部的雨。只要想起你,我的心依然会变得湿漉漉。 这么久以来,我从来没有在你坟前说过几句话,我想你该怪我了吧。你肯定气得在下面骂我,这个老张,怎么立马就把死掉的兄弟给忘啦! 其实我没有,哪里可能忘。正因为忘不掉你,所以我度过了最痛苦的一段时光。为什么想起死去的人时,想到的总是快乐的回忆,而这快乐的回忆又是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呢? 但是,如果要与你聊起近况,难免又会让我心生羞愧。你停了下来,我的人生却还在继续。我可以感到痛苦,也可以尽情崩溃,我甚至还可以去死,因为死是生者的权力。在这个世上,我每多说一句话,就觉得抢夺了本属于你的一句话。 我变成了哑巴。 在这件事上,我是承了孟烦了那小子的情。他把你的东西全烧掉了,我也是第二天才迷迷糊糊想起来,呀,那裤兜里还有你找我借的手巾呢。他说活人不该和死人混在一块儿。原来他可以露出那么真诚的表情,真想让你也看看。我想他说得对,我在通过想念死人而自虐,这种自虐形同钝刀拉脖子。再这样下去,我的精神会先肉体一步而崩溃。 于是我索性鼓起勇气,不再等待,而是决定写一封信给你。关于你死后又发生了什么,我就不再赘述了,因为不久后龙文章便在我与行刑队的面前饮弹自杀。我相信这家伙有种惊人的执行力,会在去往阴间后,拼命寻找过去熟悉的每一个人。你会被他找到的,龙文章会告诉你一切。 不过也有些龙文章不知道的事情。在关于他的问询结束之后,我们几个人被像流浪狗一样赶出来,在禅达街头游荡。我好一些,还可以回咱们在师部大院外的宿舍。不,那其实不好,因为在里面我只顾着干一件事,那就是假装你并没有死去。直到孟烦了当街把你的衣物全扔进火里,还有我的一条手巾。 我呆呆看他的脸。他没有说,可他的心正在受折磨。我在孟烦了的眼睛里看到同样一张过分憔悴而导致麻木的脸,那是我缩在他的瞳仁里,像躺进了黑白分明的棺材。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南天门上,被困在同一个死局里。两只蹦不高的蚂蚱。 就是那时候我开始冷汗涔涔,我意识到从西岸回来自己就患上一场大病,我们都被传染了死人式的无力。突然间——如果龙文章真的找到了你,你大可以告诉他——我那时就明白了他为何铁下心要去找死。 龙文章,他想必比我更早地发觉了自己的病,意识到自己成为了这样一个过去的俘虏,丧失了作为活人的自由。我们都在为死人而活着,袭击我的那种羞愧感也同样袭击了他。唯一的区别是,我因为抢夺了一个死人而感到羞愧,他却认为自己抢夺了一千座坟。龙团长果然表里如一,是个贪心的人,这么多歉疚他照单全收。 小何,在拒绝相信你已死去的时候,我同样拒绝相信自己活着。但是那天孟烦了走进收容所,他看着我们说,又要打仗了,虞师座需要他的川军团,需要我们这群从南天门尸体堆里爬出来的活死人。那时候我感觉心脏重新在胸膛里开始了跳动,仔细听甚至能听到血液淌到全身的声响,汹涌,我的血管里流过一条怒江。我迫不及待地要上战场,把对你的歉疚甩在脑后,我要在枪炮之中努力地活,只为了最后像你一样地死。 我看似努力地追逐着自己的无力。我看似积极地逃避着自己的消极。我们都成为了昔日友人今日死人的俘虏,只有在即将去死时,才有资格感到自己依然活着。小何,我就是这样的想念你,逃避你。 我和孟烦了制定了一个疯狂的计划,如果龙文章真的先这封信一步,找到了你,那他估计早就在你面前把这件事拿出来大声嘲笑过了。这不怪他,在想出来这个计划之后,我和孟烦了面面相觑,彼此都没有点破对方脸上那副觉得荒唐的神情。 原来和这样一堆不着调的家伙们同命并不难。南天门上的我们都是堆烂泥巴,被搅得作了一堆,不分青红皂白。我也说不清我和孟烦了的执着到底是为了救龙文章,还是为了救我们自己,总之我们挣扎。两只依然想要蹦高的蚂蚱。 我们找到了师座,我们进入了牢房。其实在看到龙文章的一瞬间,我就迷迷糊糊地意识到,我和孟烦了的计划怕是要失败了。那家伙看起来那么轻松,那么柔和,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欠了任何人的任何东西。他看起来像终于把自己还给了自己。我看着他,我既悲伤,又羡慕。 我们天真的计划没能实施,龙文章拒绝离开。于是在行刑当天,龙文章用一盒发潮火柴做引信,抢了在场所有人的先,把一枚哑弹嵌进了自己的脑袋。他曾经怀抱着愧疚,很希望能还给死人点什么,于是就连自己也全部给了出去,最后发现已是两手空空。但活人只要活着就是在占有,死人死着就是在放手,我们都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我们总还有去死的权力。 这样一场自愿选择的行刑,与其说死亡占有了他,不如说他拥有了死亡。我们看着一个好人用最绝望的方式抢回了他自己,我被纯粹的悲伤所淹没,除此之外没有羞愧。 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想我迟早要给你写一封信。 我怀抱着潮乎乎的一颗心,等待着悲伤过去,直到我发现悲伤不可能过去。于是我开始许愿自己能过上一种足够幸运的生活。我许愿这种生活能产生强大的快乐,于是可以战胜击溃过我的这种悲伤。如果成功,我就可以不再以沉默来怀念你。 下次再想到你,我应该微笑。 我写这封信是想告诉你,小醉怀孕啦,我们要当爸爸妈妈了。我们很高兴。 张立宪。 [[张立宪的真相]] 真相是假。 请回到开头继续探索。 [[继续探索]] [[我认识龙文章。]] [[我还不认识龙文章。]] [[照片]] [[弹壳]] [[官方行刑记录]] [[龙文章的审讯记录]] [[龙文章的真相?]] [[继续探索]] 问:你是谁? 答:孟烦了。这流程不是已经走过一遍了吗? 问:龙文章是谁? 答:是我团长。 问:你知不知道龙文章通共这件事? 答:我......不知道。 问:你说你是他的副官。 答:他自封的。 问:据我说知你们曾经有过一次战前偷渡去西岸的计划。当时你们遇见了游击队,是不是有这事? 答:有。 问:你认识游击队的成员吗? 答:早都死光了,死得漫山遍野了。 问:我只问你认不认识他们,有没有和他们说过话。 答:......没有。我们是分开走的。 问:那龙文章呢? 答:说了几句吧......他是我们当时的带头人,仅此而已。 问:你们没有人怀疑过,就是在这次接触时龙文章接触到了反动思想,从此成为了敌人的一员? 答:没有。那群人,看上去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傻瓜......他们没有任何像样的武器,打架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我们甚至...... 问:没想过他们是红脑壳? 答: ......没有。 问:那你呢?你是学生兵,不会连这个敏感度都没有吧。 答:我想过。 问:那你又是怎么做的? 答:我劝他快走。 问:回去之后,龙文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答:他没有一天过得是对的。 问:你要是继续不配合,我们还可以继续让你回房平静几天好好想想。 答:我很配合。 问:最好是这样,你们几个只要说出自己知道的,就都能平安无事地走出去。 答:....... 问:好了,今天就这样吧。你给出的资料很有用,睡个好觉。 答:......一张保存良好的古老报纸。 年份定格在1945,当天的头条新闻是虞师拿下南天门战役首胜。今证明死者时小毛,性别男,年龄不详,于 1945 年 9 月 10 号战场壮烈牺牲。请确定看完孟烦了的档案袋中所有东西再打开真相。 即使......关于这两个人的故事,你已经知道得够多了。 [[探寻孟烦了与龙文章的真相]] 一根被装在透明袋子里的老朽火柴,棍身已经被深深腐蚀,仿佛一捏就碎,火柴头上的白磷也已经开始脱落了。应该不能打开。 应该......也不能点燃吧。场景:迷龙家外院。 外/暮 (蜜一般的暮色,泄在大院里。空地上遍布家具残骸,大门敞开,内门紧闭。) (孟烦了拖着一条瘸腿,悄无声地从长廊下走过。他停下步伐,脚边躺着一张被砸稀烂的红木桌案。) 孟烦了(os):1966 年。我对这一年的记忆是模糊的。回望时,仿佛隔了眼里的一泡眼泪,濛濛的看不真切。这一年我饱受失眠困扰,罹患眼球干燥症,从此左眼总是无故流泪。就是这一年,我又看到我死去的团长。 (镜头一转,顺着他凝滞的视线向前推进,龙文章正用脚滚着只残缺的青花瓶,咕噜噜响。他仔细地瞧着这一地破烂,没有理会孟烦了。) 孟烦了: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龙文章猛然抬头,瘦削的脸上缀着黑黝黝两只眼睛,各有一汪水光。他看起来像一个迷了路,却并不感到害怕的孩童。) 龙文章:(好奇地)为什么? 孟烦了:因为你已经是个死人。 龙文章:可是,是你叫我来的呀。 孟烦了:......是吗? 龙文章:如果人死了,还能刨开三尺黄土再爬出来,到处乱跑,那还打什么仗呢?死和活一旦失去了分别,战争也没有意义啦。所以我这个死人,肯定是被你这个活着的贱人给唤出来的。 孟烦了:我叫你出来干吗的呢?你活着要烦人,死了也缠人,二十年前小太爷好不容易才把你的幻影赶走。 龙文章:我知道,我看见你和阿译做了一场交易。他要走了你的绝望,你讨来了一份希望。绝望很轻,可是能活活地呛死你。希望很重,可是能带着你坠出一个脚踏实地。猜猜你们两个蠢蛋在我眼里现在是什么样?绝望在天边,希望在眼前。说吧,希望,你叫我来做什么? 孟烦了:再说一遍,我不是希望。我也没有叫你。一个死人的自作多情。 (孟烦了故意装作看不见他,开始费劲地搬动家具,在院子中间腾出一片空地。他向着屋内瘸过去,龙文章咋唬着,蹦蹦跳跳地跟着他,不慎被一个凳子绊倒,在地上摔了个惨烈。) 龙文章:(哀怨地)哎呦......孟瘸子!你就那么没良心吗?打定主意不搭理我啦? (孟烦了的身影在木门边闪了一闪,不多时,搬着叠拿绳子绑好了的书出来。龙文章左顾右盼,在他身后好奇地打量。) 龙文章:哎呀。这不是我那本金瓶梅吗?你帮我还给你爹啦?(说着伸手要去拿,孟烦了一个旋身,躲开了。) 孟烦了(os):看他那副模样,我的怀念里不免多出一点嫉妒。我已经垂垂老矣,死啦死啦却得以永远年轻。原来我们的离别,就是分别在这样两条迥然不同的路上奔到尽头。我又想起靠着一只腿要蹦回湖南的不辣,看来生离与死别的本质,都是一个人的存在于你停止了延续。 龙文章:战争结束了,你不再是我的传令官、副官、参谋官了,我没法再命令你这个小瘸子了。 孟烦了:我不小啦。我今年 46 ,比你还要大一轮。 龙文章:烦啦,你在干什么? (孟烦了把绳子解开,将书本摊开在空地上,书脊朝上,像一只只古怪的并不能起飞的鸟。他的动作很轻柔,珍而重之地将书们铺满地面。) 孟烦了:烧书。 (他从怀里掏出两个洋式扁酒壶,一盒火柴。先是把瓶盖都拧开,凑前去嗅嗅。) (孟烦了将其中一个酒壶放在地上,另一个拿在手里,自己先灌了一口,剩下的悉数浇灌在书堆上,淋湿了这群纸鸟的翅膀。然后孟烦了从盒中取一根火柴点着,投进去。书们立刻争先恐后地烧起来。) 龙文章:哎呀!你真烧啊,你会气死你爹的! (龙文章蹲着,手足无措地挥扇,伸出手想把书解救出来。那火苗穿过了手心,他的躯体在火里展现出一种晶莹透亮的奇异质感。龙文章龇牙咧嘴,似乎在进行着自己还能被烫得发痛的一场表演,猛地把手缩了回来,将被燎到的手指头放在嘴里轻轻嘬着。) (切镜头,孟烦了正一脸冷漠地注视他。) 孟烦了(os):在最困窘的时候,我额外想念死啦死啦。没事我就骂他,骂完我又想他。我就这样消磨从早到晚的一天,拿自己的欲求抛硬币玩儿。正面是他,反面还是他。然而现在他真的来了,以死人的身份出席了我的窘迫,我却巴不得让他快走,快走。 龙文章:(惋惜地)废了半条命,把这些个书垛子从南天门拖回来。没填怒江,反倒填了东岸的一把火啦。 (孟烦了还在划他的火柴。着了一根,便扔进面前已在燃烧的书堆。实际上那火柴并不起什么作用,因为火苗已窜得半人高,冒着浓浓的黑烟盘旋上青天。燃着的火柴刚碰到这大火,就悄无息地融在其中,棍身也只有须臾成灰的份儿。) 孟烦了(os):这让我想起身边不知多少死人,他们的死就是一根火柴消失在了火堆里。 龙文章:烦啦,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孟烦了:这不是屁话吗?我在你死去的这段时间里又活了二十年。 龙文章:(摇头)不是你的外表,是你的气质变啦。你看起来不再那么轻飘飘的了。 孟烦了:战争结束之后,死人被还给了土地,活人都被还给了他们自己。为了拴住我自己,我只好活得沉重一点。死啦死啦,就当我求求你,回你的黄泉之下吧。 龙文章:我走不了呀! 孟烦了:为啥? 龙文章:我是为着你的执念而来,问题解决不了,我也走不了。有执念的不是你 46 岁的孟烦了,是那个和我跋过山涉过水的, 25 岁的烂人孟烦了。烦啦,你想过我很多次,那种想念就像泥土里的一只蠕虫,在给我的骨头架子挠痒痒。每次我笑着醒来,就知道老孟家的小猪羔子他又在念叨我啦。 孟烦了:我那是在骂你呢。 龙文章:是吗?你还恨我吗? (孟烦了在烟熏火燎中抬起脸来,泪眼朦胧的两只眼睛。那是被火烤出来的。) 龙文章:不要对死人撒谎。 孟烦了:一开始,挺恨的。我心想这是同的哪门子命呀?那么多种死法,你偏偏选了一个与壮烈成仁最背道而驰的。死是件多严肃的事情啊,你这家伙胆子忒大了,居然想把死也变成一场笑话。你要你的团,你要你的炮,最后你要你的死,然后川军团团长龙文章逆天而亡。 (龙文章出神地听着,他不时地就要轻轻笑一下。) 孟烦了:你死后我很迫切。我很迫切地想要回我的那条命,可它有一半被你带着进了棺材了。你刚下葬那天,我跟着他们离开又偷偷溜回来,趴下来拿耳朵对着黄土下面,我使劲地听,就想听听我的另一半心脏是不是在你身上跳。因为自从你死后,我的心跳变得很慢很慢。 龙文章:然后呢? 孟烦了:我想死人不能复生,活人只好偿命了。 龙文章:莫非你跑去自杀啦? 孟烦了:这不奇怪吧,少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说要与我同命的是你,撒手人寰的也是你。 孟烦了(os):死啦死啦和我之间,建立过一种同为受害者的沉默的忠诚。三米之内,我们同命。我于是把它当成信仰的代替品。等他死后,这种信仰立马变成了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龙文章:对不起。 (他拍拍自己的胸膛,又摸摸自己沾了点泥土的脸。眨巴两下眼睛。) 龙文章:我怎么还没消失?看来你不是想听我说这个。 孟烦了:从阿译死后我就不恨你了。 龙文章:嗯。那天起,我再也没在你眼前出现。 孟烦了:对。那天起,我突然地发现,其实我的手里也攥着你留下的半条命,狗肉就是为着这个,跟我跑了大半个中国,他比咱们谁都聪明。 (龙文章的眼中终于现出强烈的茫然。) 龙文章:狗肉...... 孟烦了:死了。十年前就死了,老死的。我把他埋在你的坟墓旁边。一起埋了的还有我在战场上用以搏命的勇气,那种勇气在和平时期的禅达还不如一块猪肉值钱。 龙文章:这二十年让你贪生怕死的孟烦了也变钝啦。 孟烦了:你真应该在禅达的小巷子里再走上一遭。 (龙文章站起身来,环顾着迷龙曾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而讨来的这所宅子,他脸上有一种梦游似的眷恋。) 孟烦了(os):我不知道他怎么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像我从不知道死啦死啦向来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情绪。他在这里最后的回忆是分五次吞下了整盒老鼠药,然后把对亲手枪杀迷龙的悔恨也分五次从身体里吐了出来。 (孟烦了起身,龙文章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孟烦了:别跟过来。 (龙文章只好戳在原地,等待。) (孟烦了又费劲地从里屋搬出一沓书,累得呼哧带喘。屋内安静得只能听到过堂风,但从暮色中墙上投出的影子来看,里面是有人的。) 孟烦了:(自言自语)最后一摞咯。 (龙文章蹲下了,百无聊赖地挠着自己硬茬一般的发根,看孟烦了重复刚才那套流程。) 龙文章:到底为什么要把我这个死人从永恒的睡眠里叫醒,你就想不到哪怕任何一个原因? (孟烦了顺手抄起一根凳腿,戳翻着书堆下的余烬,火舌于是更猛烈地舔舐着书与书的残骸。) 孟烦了:也许我良心不安,需要你这么个良心被狗叼走了的丘八在旁边陪着,让小太爷知道知道自己尚且干的还算是人事。 (龙文章乐不可支,笑得在地上打滚。) 龙文章:烦啦!这恶毒劲儿才像你呀! 孟烦了(os):即使死啦死啦只是一个鬼魂,一个幻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他:我后来为自己那种自发性的寻死找到了理由,我并不是消耗了自己而去追随他,也并不是利用了他而来拥有自己。我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彼此依赖的两堆烂肉,早已经在尸山血海中活做一堆,血脉相通而肉皮粘连。他扯断了连着我的筋骨,我痛不欲生。后来我仔细想想,这竟然不是恨。他的死竟然是我的爱。于是那天起我明白自己该爱他,而恰恰不能恨他。 孟烦了:好了,你又让我变回了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孟烦了。可还满意啊? 龙文章:满意了。现在再满足我最后一个心愿,我就不缠着你了。 (孟烦了瞪大眼睛。) 孟烦了:不是说你是为着我来的吗? 龙文章:我骗你的!你以为人成了鬼就自动洗涤心灵啦? 孟烦了:......行,行。你就给我个准话吧,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安心回去当你的死人? (龙文章又摸了摸他那身称得上褴褛的军装,脸上一副神气活现的表情,笑纹在他脸上开出小小的花。) 龙文章:和我喝一杯吧,烦啦。 (孟烦了眼睁睁看着他从怀里掏出自己刚才放在地上的扁酒壶。) 孟烦了:别——喝! 龙文章:这里面的味道我再死八百次也认得,不是老鼠药就是农药。 (火焰噼啪作响。) 龙文章:25 岁的孟烦了呀,你害怕一个人活,所以宁愿扎成堆死。你明明已经不再怕了,现在又是要陪着谁去死呢? 孟烦了:你还给我。 孟烦了(os)我明明知道面前的死啦死啦只是一个鬼影,如果把手探进他的喉咙,大概还能在上颚摸到那颗卡在里面的哑弹。死人喝了毒药莫非还会再死一次吗?可是我依然感到喘不上来气,我感到一种纯粹扎根于回忆,以至于无比强大的恐惧。 龙文章: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孟烦了:——什么问题? 龙文章:从刚才起,你到底在对谁说话呀? (孟烦了惊愕地看着他。龙文章狡黠地一笑,仰起脖子将农药痛快地灌进喉咙。) (孟烦了冲上去。) (他的手指这下真的探进了龙文章的喉咙。) (镜头转换,火苗变得微弱了些,书页卷着,蜷缩,悄无声息地燃为灰烬。纸张碎片被风刮着送上了天。) (一阵强烈的作呕声。) 声音:呕......咳咳......唔呕...... (孟烦了捂着自己的右眼,跪在地板上,一副头疼欲裂的表情,拼命地呕着刺鼻发臭的棕色液体。他的另一只手钻进了喉咙眼里,尽力地抠挖着。他的眼泪与鼻涕溢了满脸。) 孟烦了(os):1966 年,我吞下致死量的农药又尽数呕出,因着想救一个死人而救下了自己的命。于是你也大可以说,我因着爱我的团长而爱我自己,我的活竟然也是他的爱。两堆烂肉,两颗真心。这就是我那眼疾的由来,想到此我总要微笑。 (镜头从迷龙家外院摇开,没入禅达已降下的夜幕,淡去。) [[孟烦了的真相]] 真相是假。 请回到开头继续探索。 [[继续探索]] 一张古老泛黄的电报,上面有着折痕,似乎多次被人拿出查看。 电报上简明扼要地写了四个字: “攻击立止”。你将这古老的磁带放入设备中,里面传出了呲啦呲啦带着电流的人声: “今天的问询是必须走的过场,也是为了节省日后的麻烦,万望配合。” “让虞某说自己知道的事情,没什么需要配合的。如果要说不知道的事情,那就没配合这一说。” “我听说虞钧座与手下团长龙文章的交情不浅。” “他是个能干的无赖。” “既然知道是无赖,怎么没有处处注意?” “我问过他打仗的本事是哪里来的。” “这些记录,我们都已经调出来看过了,请放心,我们没有怀疑钧座的意思。” “我戎马一生,只会打仗。” “和他不是朋友?” “他是我的团长。” “我们前天提审了龙文章,实话和你说,他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西岸还没收复,战线吃紧,我希望今天的谈话能够有些结果。” “钧座想要什么结果。” “他如果要死,得什么时候死?” “就在这个月底。上头很重视,不需要更多的证据了......” “这件事不需要我的点头吧。” “需要钧座别摇头。” “我没有要救一个蠢货的打算。他让我失望透顶。” “钧座别置气。” “他是我的团长。” “这样的话再别说了,我崇拜钧座身先士卒的本事,接下来只要一路挺进,收回失地不成问题。 “......” “钧座请签字。” 请确定看完虞啸卿的档案袋中所有东西再打开真相。 [[探寻虞啸卿与龙文章的真相]] 一把不知为何会在证物袋里出现的柯尔特手枪。 已经生锈了,无法按动。1927 年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领兵打仗。这件事后来在我的团里传得很玄乎,到最后居然演变成,听说虞啸卿曾率一百乡勇击溃三百流寇。实际上我们是42个人,对上了大概七八十个从山里摸过来的游散土匪。我也不是传言中的十七岁,当时我生日刚过,满了十九。 生日那天娘给我煮了五个红皮鸡蛋,我分了两只给慎卿,还有一只给了拴在后门的大黑狗。过完生日没多久,大黑狗就死了,这伶俐的畜生是我出生那年抱回来的。足足十九年,它活得很够本。 湖南好产匪。尤其赶上那几年湘江发了大水,淹了十里八乡不知多少好地,眼看收成无望,不少人都放下锄头,别上了驳壳枪。当时匪多得简直像虫害,为了防他们,各乡镇里甚至有专门在路上把风盯梢的。听说土匪要来,我首先是兴奋,其次是懊恼,兴奋是为第一次领兵就能遇上像样的对手,懊恼是为发现太晚,很多想好的战术派不上用场。 我说,不能坐以待毙。要逼退土匪,就得主动出击,把他们打散。42个人,最听我话的是几个小孩子,都是十四五岁,尚且钟爱爬树掏鸟蛋的年纪。我们火力不足,只好两人共用一只火枪,分不着枪的人就拿着大刀长棍。我们地形占优,抗住了土匪的几次进攻,看到这地方实在难啃,匪们也就只好作鸟兽散了。这群流寇都是忙时为农,闲时为匪,作风并不彪悍。然而我们还是有死伤。 回家时娘又煮了鸡蛋,我接过来,先揣进衣服里,出去往大路上走,一路散步到田埂。我站在那里往下望,看见仅有的一具尸体嵌在高高的草里,是那个和我从未说过一句话、只是诺诺听从调遣的小孩子。我对其唯一的印象就是他总是要佝偻着背,来努力与同龄伙伴保持并头的高度。 现在他死得四肢舒展,他的娘跪在旁边用布条擦着他的脸、两只手、还有肚子上的窟窿。其实那伤不该致命,驳壳枪没什么威力,但小孩子不知道,他在受惊疯跑回家的过程中,活生生把身体里的血流空了,于是死了。 我看着,同时尽力地想象那样的死法会是什么感觉,随即胸口真的开始灼烧发烫,仿佛那里就有这样一个洞。我的手下意识摸过去,掏到了刚才的鸡蛋,于是拿出来边剥边吃。在我咀嚼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自己一会儿躺在大地里,心满意足地等待下葬。一会儿又站在田埂上,慢吞吞地吃一只鸡蛋。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很难停止这种向往。我每天睁开眼睛,都习惯性地想象自己的死法,尤其在从戎之后,这种向往开始变得更加强烈,我时而被流弹穿胸而死,时而被刺刀捅穿肚子,时而因病卧床郁郁而终。我离开长沙,变成了排长,很快又变成了团长,身边开始围绕着年轻而雀跃的脸,他们也跟着我,也听我的话。他们如果流血了,就会给自己包扎。 (好了,实在是扯远了。我还是按照计划,接下去写第二具尸体吧。) 1944 年我来到禅达,1944 年让我这辈子难以忘怀的第二个死人是我的胞弟慎卿。当时我当上师长不久,驻守怒江,慎卿是我手下第一主力团团长。那天日军进犯,我军方寸大乱,不攻自破,溃兵流窜,百姓恐慌。 我说,将领阵前自乱,理应以死治罪。他大睁着一双温吞的眼睛,怯懦地看着我,可是没有吭声。我的弟弟自然知道,我什么时候是他的兄长,什么时候是他的师长。于是我赞叹道,很好,你到底是虞家的儿子。我扭头喝令,叫充当移动刀架子的何书光上前来,我抽出大刀,禅达正午的阳光被刀身晃进了慎卿的眼睛,于是他流泪了。 手起刀落,劈开我的弟弟像宰杀一只勇敢而愚蠢的牲畜,慎卿身子一歪,从里到外地塌陷下去,倒在地上。我看见自己颤动的眼珠,那里也折射出一种冰冷的光芒,蛰得我浑身刺痒,张开嘴却说不出来话,腥甜的血液顺着喉间被切开的气管往里灌,我咕噜咕噜地溺死在自己的血里。 我在活人与死人的视线里目眩神迷地切换着,然后随着一声倒吸气,世界恢复了正常,刚才有一瞬间我又犯了毛病,竟误以为自己是地上捂着脖子嗬嗬几声便不再挣扎的慎卿。我跪下去,把他搂进我的怀里。慎卿的哥哥自然知道,他什么时候该是慎卿的兄长,什么时候该是慎卿的师长。 我握住他的手。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我的手推开,死了。 我终于意识到在自己身上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我离死亡太近,以至于受其蛊惑太深。我顿时心神恍惚,不得不先将怀里的死人放在地上。我抚摸着慎卿凌乱的头发,说,去找唐基,把他下葬。从那以后我终于得到我的教训,那就是人不该那样放纵自己对死亡的想象。 (你催我快写,因为迫不及待地想听最后一个故事,想听我提了无数次的那个人。但我突然觉得很累。停笔一段时间。) 1945 年。禅达。龙文章的死刑将在今早执行。 我提前守在那里,想目送他最后一面。与我一起的,还有他的瘸子副官和张立宪。禅达的早晨雾气湿重,行刑场显得有点寂寥。 龙文章被人押送着过来,他身上套了正装,一张脸居然还是那么有精气神,甚至比在场不必挨枪子儿的其他人更悠然自得。我把一根烟塞到他嘴里,我看着他像看着我的一场败仗。 我没能救下他,即使眼看他沉溺于人情之中,太认真地思考死亡的意义,以至于早就站在了悬崖之上。那是我曾尽力逃避的一种结局,也是我在那个草里的孩子,在我的胞弟慎卿身上曾感受过的同一种威胁。我拒绝他们的死亡在我身上生根发芽,我谨慎地维持着与所有死人之间的距离。我想象自己的死亡,一次又一次地蹚入意识中这条危险的江流,再一次又一次地原路返回,在岸上维持我身为生者的理智,只为了能像长沙我旧日居所里那条又老又瞎的黑狗一般,睁着浑浊、起了厚厚一层白膜的双眼,到最后还在奋力地咆哮。那天晚上我听到它的叫声,光着脚就跑出来,黑狗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我把它搂在怀里,掰开它的长嘴还看到一块染血的布料。翻墙进来的小偷在被吓走前,将恨恨的一棍子敲在它的脑袋上,给它开了瓢。后来黑狗被分给家仆吃了肉,我心想我并不在乎自己死后要被什么人分食,我在乎的是那一声嚎叫。 龙文章想在死前再摸一把枪,我拔出那只南部递给他。他看了看,又在手里掂了掂,我心不在焉,想着接下来的这场死刑,无法集中思绪。嗵一声闷响,龙文章嘴里爆出来一团小小的血雾,我下意识伸手,把一具尸体接在怀里。 我再也无力维持那种距离。 我把脑袋顶在他尚且温热的胸膛上,意识到的确是龙文章死去,而我活着。死人在对岸,而我在江里。龙文章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西进吧,别北上。原来他也是这样想着要救下我。好吧,好吧,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那就不回头。 现在我已经垂垂老矣,每天保持清醒的时间不过四小时,两条胳膊满是针孔,水肿得几乎抬不起来。我只有想起过去的事情,而不能维持现在的记忆,十分钟前说过的话,十分钟后就会忘记。肉体在往前而思维在后退,我在中间受着拉扯。不过这反而让我在回忆时享受了绝对的专注,以一种新奇的眼光回顾曾发生的一切。现在死亡可以来了,我不会死得像这个他,那个他,不会死得像这一个人,那一只狗。 我会死得像我自己。 (爷爷在 2011 年的大年初三病逝了,走得很安详。到后面他实在太虚弱了,所以回忆录的后半部分内容是由他口述,我再记录。这样的回忆录会有人想要看吗?它和我想象中的,一个戎马半生的战场长官应有的故事相差太大了。我实在难以下定论。所以我把这本回忆录的副本送给了腾冲滇缅抗战博物馆,让感到好奇的其他人们来做出判断吧。也许此时正有一双眼睛在读这个故事吗?) (我希望如此。) [[虞啸卿的真相]] 真相是假。 请回到开头继续探索。 [[继续探索]] 宪兵团团长米齐作证,授勋仪式上龙文章在台上公开发表反动言论,当场逮捕,今有虞啸卿军长亲笔签名,将反动分子龙文章押送至此。重犯龙文章除去所有军事头衔,下狱听候审判。你把袋子里的陶瓷碎片倒出来,摆在桌子上看了好久,试图拼了拼,只能依稀看出好像是一个茶杯。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茶杯的碎片?一张整整齐齐的纸条。 只有一个标题,没有正文。 上面写着: 川军团团长龙文章被投毒案。问:名字。 答:张迷龙。迷是那个,迷路的迷,龙是黑龙江的那个龙.....知道黑龙江吗?东北的那个,就是我来的地方。 问:没问你的就不要回答! 答:我就这么一说。兄弟你是哪儿人啊? 问:哪个团的。 答:我是虞师底下的,虞啸卿你知道不? 问: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答:川军团的,但是现在也没有川军团了呀,一半散了,一半死光了,死在南天门上了。我是从那里游回来的! 问:你的腿,怎么这样了? 答:我们团长打的。 问:为什么打你? 答:...... 问:张迷龙,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犯下重罪,谋杀战时长官? 答:我不知道他是长官...... 问:他就穿着长官的衣服。 答:他逃跑的样子看不出来像长官。 问:你瞎了,子弹倒是长眼睛了,你把一位长官用手枪打死了。 答:他是个怂货,我没想那么多。 问:张迷龙,你知道这是杀头的大罪吗? 答:重罪,大罪,哎呀我......那我们在南天门上的功怎么不是重功,大功?我上战场了,我没死,我还杀了好多鬼子兵回来的。我是我们团的机枪手。 问:现在不在南天门上了。 答:就是说一切都不算数了呗? 问:...... 答:就算这么说,我还是得游回来,我在对岸没有老婆孩子,我在这里有老婆孩子。那算个什么孬货军官啊,他跟鬼子兵打过照脸的肉搏战吗?听到炮声掉头就走,我嗡地脑子里来了这么一下,我就举起枪,我...... 问:迷龙! 答:我真没想那么多。 问:...... 答:真的,我杀糊涂了。 问:上面来人的时候,你还这么说? 答:我不这么说我咋说呀? 问:你脑子有问题,真的,迷龙。你的脑袋肯定和尿脬装反了。 答:你骂吧,你就骂。 问:我日你八辈祖宗。 答:上面真能来人吗? 问:我明天和他们几个去找虞啸卿,师部找不到人就去对岸,对岸找不着人就上战场。 答:我跟你说实在话,死啦死啦,我就想知道,你能救我吗?啊? 问:你再想想上面来人了该怎么说。 答:我想见我老婆。 问:哦。 答:死前能见到不? 问:能。一堆重重叠叠的、不知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不均匀纸条,上面或用铅笔或用石灰歪歪扭扭地写着差不多的内容,全部都是欠条。 看来这个叫龙文章的家伙欠了迷龙很多钱。请确定看完迷龙的档案袋中所有东西再打开真相。 [[探寻迷龙与龙文章的真相]] 长官,我的名字叫上官戒慈,我认罪,我的罪名是毒杀川军团团长龙文章。原因很简单,只是为了报仇。 半个月前,我的丈夫死了。我发现,当某个人在你生命里足够重要,他的死就可以赐予你一个新头衔,我就这样成了寡妇。然而杀了我丈夫的人还没死,于是他的活也赋予我一个新身份,复仇者。 第一个证物是一套茶壶,可以在我家厨房左起第三个橱柜里找到,里面有个杯子用白布包了,大概还可以验出残存的老鼠药。其实你只要凑近,便可以闻出来的,老鼠药很刺鼻。 作案的具体细节我记不清了,我曾不止一次地给上门的他下毒。两次?三次?不,大概有五次了。然而回忆困难的原因并不全在此,而是每次这种事发生时,我都处在一种恍惚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状态中。你可以把这理解成一种最恶毒的梦游。 为了保持这纸认罪书的真实性,我接下来会尽可能将其中一次毒杀事件用文字拼凑出来。 第一个细节,可能让整件事听起来诡异。那就是龙文章会叩门,而我打开门闩,把这个用枪抵在我丈夫头上的杀人凶手迎进来。如果要疑心这样一个刽子手,为何会反复造访他所造就那具尸体尚存的家人,那么还有事能让你更糊涂,因为作为我所亲手奉上的毒药的受害者,他甚至一次次奔赴自己的谋杀现场。 我请他进来喝杯茶。 龙文章在院里坐下之后,我进厨房去烧水。烧水的同时,我在同样的一格橱柜同时找出茶具、茶叶、老鼠药,并完成组装。滚烫的热气会把老鼠药的臭味极大地蒸发出来,我其实要承认那很诱人,因为这种臭气的结果是一人将升天,永远地逃离了生死之间的种种。 我把那杯并未掩盖的茶递给他。我说,龙团长喝茶吧。我记录下这句话的原因是我同样不屑于掩盖杀他的心。 我眼前的这个男人于是端起茶杯,轻轻地在水面上吹出波纹,以让毒药的温度变得可以入口。他似乎很镇定,然而他从来也不看我。 龙文章喝下掺了老鼠药的茶,然后很快就会起身,他会说军队还有不少事要忙。然而他此时最忙的事就是冲出我的家门然后在外面那条小巷呕吐。 我上了二楼,在那里倚着窗台,围观他那不堪的戏码。龙文章把手塞进嘴里,扣弄早已过度使用的喉咙,在地上半跪半爬,在满脸的鼻涕眼泪之间呕出少量黄水。我猜他没吃多少东西吧。 他的副官提来一桶水。龙文章喝下去,然后用手握成拳头狠锤着自己的胃。他再呕吐的时候浑身肌肉痉挛,抽搐像波浪一样由腹部蔓延到四肢,那模样让你相信他很快就要死了,我第五次在那样的狂喜中失望地看着龙文章又爬起来,咕咚咕咚地往肚里灌水。然后他又开始吐。 龙文章砸着墙,大概是无意识的,因为那双以往很亮的眼睛已经黯淡了。他把那面墙砸得血迹斑斑。他在呕吐的间隙里会抬头看看天,禅达的路被无数小巷切割得很彻底,但无论你从哪里望去天空都是整体的,禅达的墙不高。龙文章看着天的时候泪眼婆娑,他的那副神情一直让我感到嫉妒。 我当然知道如果他死了,我和宝儿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加上丈夫我们一家三口将因相同的蠢理由被埋入坟墓。这算不上团聚。 那么我为何还要一次次地置他于死地? 我并非想要为自己开脱。然而现在成了最不愿成为的凶手,理解了将死之人的低落,我有意呈现出自己的委屈。回顾整件事,禁不住像每个要上绞刑架的人一样,抑制不住地想:我这是受人指使。 龙文章,我受了他的指使,在我的视角,这也是事实。 然而我是否一开始就明晰这个事实呢? 是的,我想是的。再卑劣的人,也不该在自发写下的认罪书中撒谎,即使她能提供的只是自己眼中的事实。写到这里我想推翻一开始擅下的结论,那就是这并非只是一场仇杀,我下药的理由很简单,动机却极端复杂。 我这么说是为了将自己从加害者的身份下摘出,不要把我想成一个简单的死了丈夫的女人,恨不得手刃仇人,以让爱人的灵魂得到解脱。不,我是被迫穿上这套戏服,演了这么场荒诞的戏码。换句话说,我是我自己欲望的从犯。只有这样反复毒杀的动机才能够成立。 龙文章借助我的报复而攀登他的极乐天堂,我又何尝没有因着他的痛苦而假装那是我的痛苦? 扯得太远了,这是无意义的自我剖析,但请原谅一个将死之人口不择言的表达欲。 回到这场毒杀,很遗憾,我并没有亲眼见到龙文章毒发身亡的画面,因为每次当他近乎晕厥,汗涔涔地晕倒在一片呕吐物之中,他的副官都会把这具受尽折磨的肉体架起,一路跑去急救。你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失去意识之后的脸,要是见过你也能体会到我的恨意涛涛。那是一种多平和的表情,我的宝儿在玩得累了又睡着之后,也会有这种餍足的表情。 我已经尽可能地阐述了自己为什么不是加害者,现在我希望能够进一步说明自己并非受害者的事实。 在有人指出这是互相矛盾前,我想表明这并非在有意混淆看客的视听,玩弄文字以获得法庭对我的怜悯,只是想要讲清楚这一场命案多么古怪,我所杀之人是多么顽劣。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必须要继续讲龙文章。 他来我家的状态一次比一次更糟糕,脚步虚浮,浑身水肿,比从战场回来的时候更像一具死而不僵的尸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老鼠药的攻势中活下来的,就像我不知道他怎么在南天门上带着别人呆足了三十八天。也许是毒药搅乱了他的大脑,曾经暗下去的黑瞳仁现在居然变得更亮了,在那张死气四溢的瘦鬼脸上显得很出格。也许他真是从棺材里重新爬出来的。 这个男人,若不是有意在探索他肉体和精神可以抵达的极限,那就只是个疯子。我照旧去倒出一杯茶,然而面目全非的龙文章给我带来一种全新的冷静。我是清醒的,但照旧下了毒。于是我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再受到蛊惑,甚至已经克服了那种混沌。 当龙文章在小巷外呕吐,我再提不起兴趣了,我忙着擦桌子与收拾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饭。这种心态上的转变没有带来什么不同,却让我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点轻松。这恐怕是我唯一想告诉龙团长的事情:别以为这是你单方面的死亡,如果这是一场博弈,我已经将所有筹码掷出。 为了进行这场危险的演出,我也豁出去了。如果能意识到这点,你就会知道我所说属实。 今天,我把仅剩的老鼠药喂进了他的肚子。如果他真的死去,那么一切也就结束了。我会拿出这纸认罪书,在法庭上绝不为自己辩白。 你见过拿自己放风筝的人吗?我见过。那个男人的肉体在地上,灵魂在天上。身子被分得七零八碎了,灵魂还是一整块儿的,他在生死之间被扯得摇摇欲坠却依然与命运藕断丝连。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多么无望的一件事吗,我希望他不知道,我盼望他不知道。 禅达的老人家说,怒江最危险的河段,漩涡全藏在下面。看着波涛汹涌的,其实最安全,表面不起波澜的,吃人不吐骨头。 我的丈夫不慎遭遇了这种不幸,就此被卷走一去不回。他所崇拜的那个名为龙文章的男人,破烂的躯壳中藏着我生平所见最大的漩涡,慷慨地给予身边人以万劫不复的命运。是这种漩涡让跟着他的人如此着迷,心潮澎湃,恨不得把自己也系上绳子放到半空中去,做一场危险的梦。 我曾把丈夫迷龙拴在自己的腰间,在家中望眼欲穿地等他落回地面,从此我便过上一种脚踩大地的踏实日子,再不用恐惧任何暗流。现在这种希望随着丈夫一起坠地,摔得很粉碎。那天我坐在昔日生活今日残骸中,龙文章叩响了门。我打开,他手中拿着一叠钱,说这是要给我的。 我最终还是选择走入那漩涡。 话已至此,凶手与死者的动机终于都明了了。他因想救我而救自己,我因想杀自己而杀他。这就是我想阐明的一切。 最后我有一个要求,如果这个可笑的故事能够赚来点微弱的同情,我求您将行刑地点定在岸边行吗?迷龙就死在岸边,我不奢望能离他多近,只是希望能和他听着同样的水声去死。 综上所述一切属实,我对我的罪行供认不讳。 [[迷龙的真相]] 真相是假。 请回到开头继续探索。 [[继续探索]] 死亡时间:1945年9月10号 死者名称:龙文章 罪名:通共 刑罚:秘密枪毙 行刑记录:于早晨押送犯人至后山行刑,中途出现意外,但重犯仍被成功击毙,当场死亡。 文件袋中还附上一张犯人被反缚双手对着镜头的照片,犯人眼神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一张老照片。 上面是一个带着德式头盔的男人在冲着镜头张扬地微笑...... 你知道他是谁。一枚小小的、变形了的黄铜色弹壳,只是因为沾染着血污现在已经完全变黑了...... 你看着这枚在塑料证物袋中扭曲着的弹壳,不知为何有些作呕。你展开,竟然是一张白纸。请确定看完龙文章的档案袋中所有东西再打开真相。 [[探寻龙文章与自己的真相]] [一片漆黑的舞台。遮掩在幕布后面,看不出大小。] [龙文章兴冲冲地上台。他穿着一套脏兮兮的军装,胸口上还有几点呕吐物留下的痕迹,脑袋也乱蓬蓬的。他匆忙理了几下。] 龙文章:(在舞台中间左顾右盼)人呢?人呢?都死哪儿去啦?(扭头冲着后面)传令官!副官!参谋!翻译官!勤杂兵!......老子的亲信!烦啦!烦啦? [无人应答。] 龙文章:这群丘八加懒蛋,一到关键时刻就找不着。(转向观众席,眯眼笑得颇不好意思)表演肯定会按时开始的,我拍胸脯保证!就麻烦您列位耐心等等啦。 [无人应答。] 龙文章:(在舞台边沿坐下来,低头从衣服里取出片垫在胸口的信封。那信封很薄,他举起来对着灯光仔细地看了看。)烦啦那小子,不知道又去哪里鬼混了。禅达是路也缠人,街也缠人,也亏他一个瘸子能在里面穿街走巷,来去自如。他要后悔了,我手里拿着的可是虞师座亲笔的证明信。 [他想动手拆那封信,可刚准备撕开便放弃了。] 龙文章:算了。我急什么呢?等他们来了再说吧。(他干脆大剌剌躺下,翘着二郎腿,枕着自己的胳膊,打起了盹。) [一片沉默中过了好一会儿。] 龙文章:(翻身起来,懊恼地挠了挠头)唉,这么睡不着......实在是太安静了。平时被那群渣子们吵习惯了,现在没人说话反而觉得奇怪,真是奇怪。我就把信打开偷偷看一眼吧,没人会发现的。哈,发现了又怎么样?我可是他们团长! [他在灯光下小心地撕着那信的封口。] 龙文章:嘘,你们可别去告状。这是我从师座那儿求来的、讨来的,也是他舍下的、允下的。自从下了南天门,我还以为和他再也不能心比心地说上一句话了……我还指望着这封信能排上点用场呢。虽然救不下迷龙那个倒霉鬼的一条衰命,兴许能让剩下的我们活得像个人样。 龙文章:开啦!(他往下抖一抖,飘出条小纸条,悠悠地落在地上。)到底是什么,虞师给川军团许诺的枪炮坦克,烦啦暗暗期待的授勋升职,张立宪这小子望眼欲穿的一句抱歉,或者干脆是一张军事地图?我可不知道,我就是一送信的。 [他弯腰捡起来,清了清嗓子,把那页纸展开。] 龙文章:今证明川军团团长龙文章,与共匪私下勾结,来往已久,证据确凿。故关押等待枪决。落款,虞啸卿。 [沉默。他盯着纸看了很久,干笑一声。] 龙文章:......这上面怎么写的是我的名字啊? [他看向观众席。] 龙文章:川军团团长,龙文章。是我没错,但又不是我。我是个补袜子的,钻漏洞的,打冷枪的;也是个要冲锋的,想打仗的,杀了人的。我靠冒名顶替讨来了我的团,又靠坑蒙拐骗在战场上耗尽了我的团。现在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要我去死,以一个团长、一个叛徒的名义。 [他把信纸认真地折好,放回信封,用舌头舔过干燥在上面的胶水,仔细地重新粘上。] 龙文章:我想起烦啦爱说的一句话,一句由他亲口说出,便可以用来折辱自己的话。‘我念起人类是怎么样可怜的动物,带着踌躇满志的心情,仿佛自己来主宰自己的命运,而时常不能自己来主宰着。’我们都活在这样一种错觉里,即使已经在莫测的战场,在炮弹飞过来之前,没人要真正相信死的就会是自己。有了这种错觉,才好睡得着觉。现在曾作用于我的这种力量失灵了,我睁眼到天亮。 [舞台上终于有点声音了。掩着的幕布后面传来喧杂的人声,还有搬运东西的声响。他屏住气息,全神贯注地听着。] 龙文章:中场休息要结束了,表演即将开始啦。我要在这样的间隙里决定自己的命运吗?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封,似乎在思考。] 龙文章:不对,不对。我曾经倚赖于那种错觉,现在我决定自己不再需要了。我重新认识了我自己。人信赖这种错觉是为了生存,把这种错觉发挥得太过要被叫愚蠢,而如果使用到极致就成了勇气。我可以在愚蠢中昏昏欲睡,然而在勇气里我又戒掉了一切睡眠。你们说呢?你们觉得我应该去死吗? [他所面对的观众席上空无一人。] 龙文章:我要去死。 [他跳下舞台,站在第一排座位前,像挥舞旗子一样挥着手里的信。] 龙文章:我要.....主动地去死。无言地去死。温顺地去死。因为我在追逐中逃离命运,又在逃亡中追逐命运。现在我终于决定停下来,却发现它也在原地不动了。原来命运是一根尾巴,我是一条狗。还是一条傻狗! [他笑得直不起腰,把信封放在舞台上。] 龙文章:我要为最后一幕换衣服了,你们可别偷看啊。 [他把脏兮兮的外套和衬衣脱了,叠好放在信封旁边,一撑手跳上舞台。赤裸的上本身,只能看到那枚挂在他脖子上的臭弹在反射着冷光。] 龙文章:我衣服呢......放哪儿去了?我记得在这儿啊.....找到了。 [他从后台摸出一套洗得干干净净的正装。] 龙文章:清早起床我梳洗忙,换个新衣上刑场。 [他把衬衫套脑袋穿上,又换上军装外套。虽然是正装,还是被他穿得流里流气,最顶上的风纪扣照样地漏了一颗没扣。] 龙文章:(利索地扣着扣子)真是太奢侈了,前线还在打仗,我却在这里享受无负担的死亡。那也没事,自出生以来的千千万万个时刻里,只有死亡的这一瞬间完全属于我自己。人可不能在求死的时候还分心,那未免太自大了。(不时回头看看后台)烦啦,林译,张立宪,你们三个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小崽子们,年纪轻轻的,别老是拉着个驴脸嘛。不过我也没有心思管你们了,现在我只管自己。真是挺荒谬的,人要等自己的肉体被锁在笼子里了,才意识到自己的精神是多么自由。 [终于穿好了,他停顿一下,抬头望去。] 龙文章:你们三只蠢狗,继续去追,去咬自己的尾巴吧。那其实也没有什么。 [舞台后嘈杂的声音终于停下来了。所有的灯光都汇成一柱,打在龙文章身上。] 龙文章:是演出要开始了.....我就把这封信留在这里吧。你们记得帮我告诉他们啊。 [他自顾自地钻进了幕布,灯光沉默地追随着。幕布上于是打出一个男人的影子。男人用手比出一把手枪,玩笑似的放进了嘴里。] 龙文章:嘣! [男人应声倒地。] [中场休息结束,幕布拉开,布景齐全,只等待演员们上场。只剩下那封信寂寥地躺在舞台中间,已不见男人的身影。] [演出正式开始。] [[最后的结局]] 真相是真, 恭喜你找到真相。